马晓霖 博联社总裁、国际问题专家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最新报道出台后再次引爆关注伊朗核问题的眼球。尽管其总干事天野之弥与前任巴拉迪推出的报告一样小心、模糊，即不能证明伊朗在报告完成前的阶段仍秘密研制核武器。但是，这份报告称伊朗“曾经”进行过与武器相关的研究，因此它被称为“冒烟的枪”，引起世界忧虑。11月22日，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相继以此报告为基础，宣布加大对伊朗的经济制裁，不仅决定将其逐出全球金融体系，而且要制裁其核心经济部门——石油工业。
然而，人们更担心的不是逐步显现后果的经济战，而是会否发生迫在眉睫的军事冲突。因为以色列的战争调门很高，美国一直暗示战争是选项之一，而英国这次也高调跟进，宣布不排除对伊朗动武。伊朗核危机突然比叙利亚、利比亚和也门的政权生存战更引人注目，似乎战争一触即发。
海湾发生另一场战争并非空穴来风。国际原子能报告出台前，美国就突然指责伊朗卷入对沙特驻美大使的未遂刺杀，并威胁要让伊朗“付出代价”。历史上重要人物的遇刺，容易引发战争，比如奥匈帝国皇太子在萨拉热窝遇刺，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以色列驻英国大使遇刺，引发黎巴嫩战争。在媒体热议美国为首的北约会否在叙利亚复制“利比亚模式”时，美国突然用“刺杀阴谋”大做文章，让人不可思议。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刺杀沙特驻美大使对伊朗无利可图，所以人们推测奥巴马在向伊朗找茬。
为何眼下对伊朗发难？推测动机有三：首先，为了干预叙利亚而发起外围战，敲打叙利亚的地区盟友不要在北约介入时制造麻烦；其次，转移“占领华尔街”引发的社会和政治危机，并抵消共和党对其“巧实力”外交的指责，用强硬姿态显示维护美国利益，为明年竞选连任营造氛围；最后，有确切情报显示，伊朗已经在核武器研发道路上离进入核俱乐部的实力越来越近。正因为如此，伊核问题在沉寂近一年后突然升温，就像阿拉伯革命风暴中升起的一朵蘑菇云，比任何地区与国家的内乱都更让世界揪心。
但是，笔者一直判断，如果伊核引发战争，战争的第一枪也是发自以色列而非美国或其它盟国。这次战争阴霾再起，关键还在于以色列首先高声喊打。
阿拉伯革命爆发前，以色列多次公开威胁要对伊朗实施外科手术，打掉其核设施，并为此进行了相当多的准备。如与美国协调步骤和时间，希望美国开放绿灯，或者以彼此“对表”方式给美国设定外交和经济制裁终结的倒计时；举行预防生化袭击的演习；试射各种导弹包括拦截导弹；举行作战范围2000公里的空袭演习——正好半径可以到达伊朗；甚至有报道说，以色列为了能够打击伊朗纵深目标，正在协调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借助其军事基地中转，以便F15战斗机的作战半径能覆盖伊朗全境。
但是，穆巴拉克政权垮台颠覆了以色列的战略安全环境优势。过去30多年未曾经历战争或战争威胁的南部270公里边境，由于埃及军方掌权和穆斯林兄弟会势力大增而转瞬缺乏安全感；以色列的装甲部队已经习惯了黎巴嫩、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山地、丘陵、平原作战，而不再适应西奈半岛那样的沙漠环境；同时，以色列现役将军中，没有一个人拥有沙漠作战经验。另外，以色列也看到，伊朗海军30年来首次获准穿越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并经过以色列西边的公海向叙利亚行进，对这个它不承认的国家进行武装示威。因此，以色列不得不暂时进行战略收缩，放弃攻打伊朗核设施的目标。所以，一位以色列分析家在今年2月份评论说，穆巴拉克以其下台为中东和平做出新贡献，因为以色列与伊朗之战得以一时避免。
然而，经过大半年的恐慌和忧虑之后，以色列决策者已经稳定了情绪，也基本看清形势，即阿拉伯国家依然忙于各自的内乱，无力也无心给以色列制造麻烦，所以以色列可以研究袭击伊朗，铲除心头大患。人们看到，不仅以色列鹰派内阁在战争选择上实现前所未有的一致，其鸽派总统佩雷斯也反复警告伊朗战争危险，以色列的民调同样显示，半数以上国民支持袭击伊朗来阻止其获得核武器。
笔者从来不怀疑以色列主动对伊朗实施打击而确保自身核心安全利益。伊朗是整个地区中敌视以色列最坚决、最强烈的大国，不仅拒绝承认以色列的主权和独立，而且长期鼓动、资助黎巴嫩真主党和巴勒斯坦哈马斯在南部夹击以色列，并且与持强硬和平政策的叙利亚结成持久同盟。这样的国家拥有核武器，意味着以色列最危险的敌人将拥有毁灭性的杀手锏，进而剥夺以色列维持几十年的独家核优势或曰核垄断，使行之有效的威慑战略失去价值。
但是，中东并非只有以色列恐惧伊朗拥核，相反，伊朗对面的阿拉伯近邻，特别是沙特阿拉伯、埃及、阿联酋这样的大国比以色列更反感伊朗成为核大国。因为阿拉伯人与伊朗人（波斯人）之间的利害关系超过了阿以冲突。阿拉伯与伊朗有过相互征服的历史恩怨，有种族矛盾，有教派争端，有土地纠纷，也有和平进程的态度对立，甚至一直在争夺中东地区乃至伊斯兰世界的主导权。拥有核武器的伊朗再去输出“霍梅尼主义”，比拥有核武器进而控制现有土地的以色列，或许更让阿拉伯世界不能接受。因此，伊朗拥核的结果，必然导致阿拉伯国家纷纷效仿并为自保而加入核竞赛，设法进入核俱乐部，其结果是，整个中东实现核扩散。一旦这个前景成为现实，已失去核垄断优势被迫与伊朗保持核均势的以色列，必然在地区更多拥核国家面前进一步孤立，陷入核劣势，使其国家安全面临灭顶之灾。
很显然，以色列无论如何不能让仇家伊朗实现核突破，甚至为此不惜一战。以色列1981年远程轰炸伊拉克，2007年空袭叙利亚，都是旨在摧毁对方核能力的“先发制人”打击。尽管仅靠以色列一国之力，难以对付伊朗，甚至无法摧毁伊朗的全部核目标，但是它只要扣动扳机，让“冒烟的枪”射出子弹就足够了。因为以色列的攻击必然遭到伊朗报复，而美国势必会保护以色列的安全卷入这场新的海湾战争，并彻底地为以色列收拾残局。
一旦美国卷入对伊朗的攻击，势必也将海湾阿拉伯国家拖入战争，战争或许最终以伊朗遭到炮火轰炸并蒙受失败而告终。但是，伊朗仅仅通过袭击海湾油田、截断霍尔木兹海峡主航道就可以实现致命反击。以色列一位经济学家推算，一旦海湾石油供应中断，世界油价将飙升至每桶280美元，进而足以给尚未复苏的世界经济以惨重打击。
基于以上战争恐慌，以色列以高调开战的姿态吓唬大国，威胁世界，迫使国际社会通过外交、经济等手段剥夺伊朗的核武潜力，进而避免战争的爆发。问题是，伊朗也看懂了这个逻辑，它能轻易俯首听命吗？美国所剩选项也就是对伊朗经济的命脉石油工业下手，而这个举动，无疑发起没有硝烟的能源战争，在伤害伊朗的同时，也将伤害自己和世界。
日产400多万桶的伊朗石油可能很快因美国等西方世界的制裁而中断，导致世界石油日产量短缺5%。当然，沙特完全有冗余产能弥补这个不足。但是，当石油和金融制裁依旧不能阻挡伊朗放弃拥核企图，或者不能迫使伊朗向世界证明它清白无辜时，“冒烟的枪”最终还得喷出让世界心惊肉跳的子弹，它或许真的会击穿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世界经济体的石油进口大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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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50年代，伊朗在美国的帮助下推出自己的核计划，成为美国“原子能为和平服务”计划（Atoms for Peace）的组成部分。此后，美国和西欧对伊朗核计划的支持、鼓励及参与一直延续到1979年伊朗革命爆发。这次革命发生后，美国马上开始制裁伊朗，至今各种制裁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
美国还在联合国推动对伊朗的制裁。2006年以来，联合国先后通过第1737、1747、1803和1929号决议对伊朗实施制裁。这些制裁让伊朗获得发展核活动的设备、技术与资金变得更加困难，但没有禁止其石油和天然气的贸易——该国主要的收入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