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世纪５０年代读《老舍短篇小说选》，印象比较深的是“月牙儿”，依稀记得“黑白李”和“断魂枪”。近日又读这部书，却对其中《柳屯的》一篇发生了兴趣。
 
    夏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他们有三百来亩地。夏老者和他的儿子夏廉都信教，对村里的公益事业是一毛不拔，“我们信教，不开发这个”。村里人对他家彼此敬而远之，夏家的财产越来越多。很有几个人，因为看夏家这样一帆风顺，也信了教。可夏家日后的失败却令人太奇怪了。
 
    夏家已有三辈是独传。夏廉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活到１０岁上就死了，老婆又不能再生养。按教规，他不能公然娶小老婆，他不愿出教，便在柳屯偷偷地弄了个“人儿”，人称“柳屯的”。夏老者当然不反对，教会呢，大家闭闭眼，事情还有过不去的？可是后来夏廉还是不得不脱离教会。“柳屯的”人品模样儿如何，反正人们一提到她心里头一个劲儿地要笑，又有点堵得慌。夏老者的胡子被她扯去多一半，夏老太太常给这个老婆跪着。

    夏廉的老婆夏大嫂是这个娘们一块心病。就这样，一来二去“柳屯的”把夏家完全“拿住”了。村里人也都不敢惹她，她已把全村治服了。一部分人是不屑于理她，或者是因为不屑援助夏家父子；一部分人已经降了她。夏大嫂分出去了，带着三个女儿，夏老两口子也被赶出去住牛棚。最有趣的是“柳屯的”在传教！她要把以前夏家那点地位恢复过来，这件事太滑稽了。“柳屯的”传教？谁传不了教，单等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村里来了一拨子教徒，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这群人是相信祷告可以治病，而一认罪便可以被赦免的。有一些人，偷青的、醉酒的、偷嫂的，还有“柳屯的”全认了罪。这群人走了之后，“柳屯的”率领着一干人继续宣传福音，每天在夏家场院讲道。她是这村的“霸王”，好像全世界都属她管似的。她来了，大家都立起来。她站住，眼珠不动，全身也不动，只是嘴唇微张“祷告！”大家全低下头。

    她并不闭眼，直着脖颈念念有词，仿佛是和神面对面讲话呢。她的祷告大略是：“愿夏老头子一个跟头摔死，叫夏娘们一口气上不来，堵死……”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觉着这个可笑，或是可恶。莫非她有妖术邪法？夏廉立在她的后面，很虔诚的低下头，闭上眼。他祷告得很虔诚，他现在似乎也有点仙气。夏大嫂已病得快死了。一天，“柳屯的”寻由头扑上门来：“我骂你们夏家十三辈的祖宗！”她骑着驴，打着伞，由村子东头到西头，叫骂夏老王八，夏廉贼兔子……据村里的人看，人的运气，无论谁，是有个年限的。“柳屯的”要玩完。

    “柳屯的”大概也打听到这么点风声，所以加紧地打夏廉，作为一种间接的示威。她现在自己是传教的，是乡绅，虽然没有县里的承认，也自己宣传她在县里有人。第二天，“柳屯的”骑着驴，打着伞，到县城里去了：由东关骂到西关，还骂的是夏老王八与夏廉。她试试，试试城里有人抓她或拦阻她没有。没人拦她，她打着得胜鼓回来了。当天晚上，她在场院召集布道会，咒骂夏家，并报告她的探险经过。一天，“柳屯的”被县里捉了去，因为知事太太最恨做小老婆的。夏廉决定花钱把她弄出来，“柳屯的”什么时候能出来，没人晓得。

作者简介：赵光清，山西忻州市委党校原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