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克尔在《宇宙之谜》*第十七章“科学和基督教”中除了破题指出科学和基督教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化,是动荡的十九世纪的显著特征之一外,还着重考察了基督教历史演变的四个时期:一、原始基督教(最初的三个世纪);二、罗马天主教(第四到第十五世纪);三、宗教改革(共经历三个世纪,从第十六到十八世纪);四、近代的伪基督教(十九世纪)。在基督的原始教义中,海克尔首先肯定和赞赏其“普遍博爱”的“黄金律”。不过他说这些主张早在基督诞生前几个世纪里已很出名并为人们所熟悉。就是说,黄金律是多元发生的,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方由很多哲学家不谋而合地提出来的。此外,“最初几个世纪的原始基督教徒极大部分像纯粹的共产党人,部分像社会民主党人”。根据目前在德国统治的法律,他们“是要用火和剑加以消灭的”。
海克尔称这种原始基督教为“真正的基督教”。这种基督教的伦理道德还有许多“令人痛惜的方面”,即对于个人、肉体、自然、文化、家庭以及妇女的轻视。这就是:
(1)反对和鄙弃利己主义;(2)认为不死的灵魂只是暂时依存于必死的肉体之中,因而对前者的估价要大于后者;(3)认为人类不是自然界进化的产物,而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特殊制造的;美好的自然界不是人间乐园而是罪恶之渊薮;(4)认为地球是痛苦的深渊,尘世生活毫无意义,因而轻视和鄙弃世俗文化;(5)轻视和鄙弃以家庭为基础的天伦之乐,认为性爱是件不可避免的坏事;(6)认为妇女从属于男人,与女人打交道被视为“不洁”等等。在这里,我想起海涅在《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中讲到的“巴塞尔夜莺”的故事。
1433年5月,宗教会议在巴塞尔开会期间,一群僧侣(其中有主教、博士、修士)一同到附近的树林中去散步,他们热烈讨论着有关神学的问题。突然,他们却中止了议论,好像脚下生了根一样,停在一株盛开的菩提树前。那树上正栖息着一只夜莺,千回百转地在高唱它那悠扬悦耳的歌声。这时,学者先生们都产生一种不可言喻的奇妙心情。熙和的春天的曲调渗透到他们那些饱受经院教规束缚的心灵,他们的感情从昏迷的冬眠中苏醒过来,以惊愕激越的心情互相注视;直到最后,其中有一位提出一个尖锐的看法,说今天的事必定有些蹊跷,这只夜莺可能是个妖怪,想用它那动人的歌声引诱我们离开基督教问题的讨论,并犯享受自然之乐的罪。
于是,他们就念起咒语,开始赶鬼……。海涅写道,这个故事“整个儿带着一个把一切甜蜜的可爱的东西都当作妖魔来加以咒骂的时代的凄惨印记”。“真正的基督徒就这样战战兢兢,闭目塞听,活像一个抽象的阴魂,漫游在鲜花盛开的大自然中”。海克尔说,教皇的道德败坏是对原始基督教观点的严厉报复。罗马天主教把原始基督教的一切美德变成它的直接反面,同时却把老店的招牌保留下来。经过宗教改革以后的基督教,是“十九世纪的伪基督教”。伪在何处呢?这是因为近代自然认识的胜利进展超越了以往各个世纪的科学成就,清楚地表明那些使理性屈从于所谓“启示”的一切神秘世界观都是站不住脚的。
因而引起“好战的教会”对科学,特别是对进化论的进攻。罗马天主教主张教皇绝对权力主义的教士们顽固地坚持其严格的死板信仰,要求理性对教条无条件投降。反之,基督教新教却力求调和上述两个相反的原则,一方面承认被经验所证实的自然规律和由此得出的哲学结论,同时却企图把这种承认与一种纯化的宗教形式结合起来,这样,原来的教义便所余无几了。基督教新教愈来愈趋向于一元论的泛神论(有一说,自然规律是神创造的)。因此,我们称其为伪基督教———其实是一种最可疑的“宗教谎言”。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海克尔对于“真正的基督教”即原始基督教的论述,只注意到它的伦理道德方面,而忽略了或者没有认识到它对于当时的统治者罗马帝国进行反抗的革命本质。不可否认这是海克尔一个严重缺憾。必须明白,原始基督教宣扬的伦理道德只是其进行革命活动的必要条件。倘若仅止是一个道德宗教,耶稣基督怎么会被钉上十字架呢。
我们知道,组成圣经《新约》全书的,除四福音书和保罗书外,还有一篇《启示录》。它在一切基督教文献中最为古老,这里几乎全都是纯粹犹太教的观点,复仇,复仇,还是复仇。要确定早期基督教究竟是什么样子,《启示录》比起今本《新约》中所有其余在写成时间方面晚得多的各篇来要重要得多。“此书中的基督教,的的确确是真正的基督教”。(恩格斯)关于《启示录》的意义,约翰·莫里斯在所著《过去和现在》(1953年)一书中说得好:“如果《启示录》和它的传统没有维护革命志士,那么,基督教也许早已萎缩成为有闲阶级的哲学,即一种无违碍的新斯多葛主义。”(转自罗伯逊《基督教的起源》244页注)* 海克尔(Haeckel.Ernst 1834-1919)德国生物学家,进化论者,达尔文主义的支持者。1857年获柏林大学医学博士学位。1859年读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