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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稀奇 - 看看网
看稀奇
2011-9-14  作者:晓苏  阅读:  原文链接

 

   1


    那辆红壳子班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我家门口土场上下棋。一开始,我没想到班车会停,更没想到会从车上下来一对风流男女。

    我当时在独自下棋,也就是自己跟自己下。土场中间竖着一个石磙,我把棋盘搁在石磙上,一个人在棋盘两头来回地走,这边下一步,那边下一步。我还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下棋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滑稽。其实我并不喜欢独自下棋,之所以一个人下,是因为没人陪我。要是有人陪,谁愿意唱独角戏呢?

    我的儿子本来是会下棋的,以前还经常陪陪我。可是,他这几年带着儿媳和孙子去南方打工了,家里只剩下了我和我老伴儿腊英。而腊英呢,她自己不会下棋不说,还反对我下。 
 
    就在十天前,我和她还为下棋的事儿吵了一架,从此就闹起了别扭,到现在连话都没说。
    有一个叫李子木的,就住在我家附近。原来,他倒是隔三岔五过来和我下两盘。他和我年纪相近,都快七十岁了。他的棋艺也与我相当,应该说是一个很好的棋友。可惜的是,不久前我们两个人也因为下棋的事闹僵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到我这儿来过。

    红壳子班车是从县城开往老垭镇的,每天都在中午一点钟的样子经过油菜坡这里。我家住在公路边上,每天我都能看到这辆班车。其实,每天从这里经过的班车有好几趟,但那几趟车不是绿壳子就是白壳子,不怎么起眼。只有这趟车是红壳子的,看上去非常醒目。

    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无聊吧,我这个人特别爱凑热闹,有时候还有点儿人来疯。每当有班车从门口经过,我都兴奋得不得了,总要跑到土场边上,拉长脖子朝班车里张望。如果碰到有乘客将头从车窗探出来,我还会情不自禁地对他们点头微笑,有时还招个手,好像我认得他们似的。

    我家住在公路这边,靠公路那边有一棵弯脖子榔树。那儿实际上是个无名车站,班车偶尔也会在树下停一停。只要有班车在树下停,就会有人在这里下车。每当看见有人从车上下来,

    我总是激动得不行,有时候还会抑制不住地往榔树下跑,仿佛要去迎接亲人。到了树下,不管下车的人熟不熟,我都要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偶尔还邀请他们进屋喝水呢。

    遗憾的是,班车在这里停的次数非常少。只有到了春节前,外出打工的人纷纷回家过年时,这里停车的次数才会多。平时,我是很难碰到有班车在这树下停的,它们总是来去匆匆,从我眼皮底下一晃就过去了。在我的印象中,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班车在这里停过了。

    刚看见红壳子班车时,我真是没想到它会停下来。眼下刚到秋天,离过年还远得很,谁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呢?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离那棵榔树还有几百米,班车就开始减速了,它缓缓地滑行了一会儿,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停在了树下。在班车停下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说实话,我那会儿高兴得简直要疯了。

    车上很快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每人肩上背了一个包。一看见有人下车,我就扔下手上的棋子,兴冲冲地从土场上跑到了公路上。但是,我刚到公路上就停住了脚,因为我发现那对男女的关系很不一般,他们一下车就手拉手了。看着他们这么亲热,我怎么还好意思往他们跟前跑呢?我赶紧转过身,麻利地回到了土场上。

    那对男女下车后没有马上走。他们背靠那棵树站着,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榔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尽,正午的阳光没遮没拦地从树枝间渗下来,把他们照得明晃晃的。我仔细地打量他们,觉得他们不怎么像是本地的人,相貌不像,穿着打扮更不像。那男的留一头长发,脸瘦长瘦长的,他身上穿一件黑风衣,脖子里还拴了一条花领带。女的是个圆脸,涂过脂粉,显得又白又嫩,眉毛细细的,弯弯的,有点儿像画出来的。她穿着一件大红的毛衣,很短,连屁股都包不住。在这里下车的人,我也算见过不少,但我还从没见到过他们这么打眼的。我的两只眼睛一下子就胀大了一圈。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那女的突然把手指向了离榔树不远的一个地方。女的一指,那男的就立刻摆过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男的一看眼睛就亮了一下,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贝。我也赶紧朝那边看了一眼,但我没看见什么。那里除了一个大石头包,好像没有让人眼睛发亮的东西。

    那对男女很快离开了歪脖子榔树,匆忙朝女的刚才指过的地方走去。他们一直手拉着手,还不时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目光水汪汪的。沿着公路走了五分钟的样子,他们到了那个大石头包跟前,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想,他们肯定是绕到大石头包后面去了。我这个人好奇心强,很想知道他们要去大石头包后面做什么。可那个大石头包有点儿高,挡住了我的眼睛,我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大石包后面去。这时,我猛地想到了我身边的石磙,心想站到石磙上就什么都可以看到了。这么一想,我身上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来了一股猛劲儿,先掀开棋盘,然后双脚一跳就站在了石磙上。

    我一下子看到了大石包后面,原来那里是一块茅草地。草地说不上大,但很平坦,茅草密密匝匝的,眼下都黄了,软绵绵地铺在地上,在阳光下像一床金丝被。我还看见了那对男女,他们贴身坐在茅草地上,显得更加亲热,不仅手拉手,连头都挨到一起了。看着他们,我突然有点儿脸热心跳,有一种喝醉了酒的感觉。

    在跳上石磙之前,我只打算看一眼就下来的。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像顽童一样爬到石磙上,不说别人看见了笑话我,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再说,我的腿有风湿病,多站一会儿就会发软,有时还打颤,如果一不小心从石磙上摔下来,那我真是哭笑不得。

    可是,我一跳上石磙就改变了想法。那对男女太风流了,居然跑到茅草地上去亲热。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稀奇。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他们亲热的样子真是好看。我想站在石磙上多看一会儿,说不定更好看的稀奇还在后头呢。到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什么岁数和腿了。 

    2

    说来也怪,我的两条风湿腿这天真是出了奇迹。我在石磙上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半天,它们一不软二不颤,连酸麻的感觉都没有。要是在平时,它们早就支撑不住了。

    约摸过了一支烟的工夫,那对男女突然仰面朝后一倒,睡在了茅草地上。他们把茅草地当成了一张床。倒下后,那男的朝女的伸出了一只胳膊,女的很快当做枕头垫在了脖子下面。他们开始是平躺着睡的,四只眼睛都望着天上的太阳。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把身体侧了一下,改成面对面睡了。他们挨得很近,嘴巴差不多碰着嘴巴了。我暗暗地想,他们该不会亲嘴吧?我正这么想着,那男的突然把嘴巴伸到了女的嘴巴前,两个嘴巴一下子就咬在了一起。看到这里,我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口,出气也有些困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干咳了一声。咳声是冷不防从我身后传来的,吓了我一跳,差点儿让我从石磙上栽下来。我慌忙回头去看,发现厨房的窗户打开了,我老伴儿腊英正在窗台上切菜。我想,刚才干咳的声音毫无疑问是从腊英喉咙里发出来的,看来她早已注意到我了。腊英切菜时低着头,装做没看见我一样。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段时间她从来就不正眼看我,把我当成了仇人呢。

一看到腊英,我脑海里立刻闪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想把她喊出来,让她也看看睡在茅草地上的那对男女。我觉得,这样的稀奇是难得看见的,不让腊英开开眼界太可惜了。虽说我和她闹了别扭,但她毕竟是我的老伴儿,遇上了好事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应该与她分享才是。

    我是个容易冲动的人,这个念头一起,我马上就从石磙上跳了下来。我的动作太急,落地时差点儿歪倒。幸亏我及时抱住了石磙,不然非栽个跟头不可。脚刚站稳,我就赶忙朝厨房跑去。可是,跑到厨房门口,我却突然犹豫起来,双脚来了个急刹车,猛地停在了门槛外面。

    任何人都有个面子,上十天没和腊英说话了,我实在不好意思陡然跟她开口。再说,这一次我们老两口的别扭闹得有点儿大。从吵架的那天中午起,腊英一气之下就和我分锅吃饭了。她用吊锅煮了她吃,我用铁瓢煮了我吃,菜也是各吃各的。到了晚上,我们睡觉也分了床。原先,虽然我们各盖各的被子,各垫各的枕头,但一直合睡着一张大床。那晚天一黑,我把我的被子和枕头从大床上抱走了,抱到了一张小床上。

    腊英还在厨房里切菜,仍然低着头,切得很慢,好半天才切一刀。她肯定知道我到了厨房门口,不然不会切菜切得那么慢。我希望腊英把头抬一下,抬起来看我一眼。只要她看我一眼,我就会马上和她说话。要说起来,我和腊英吵架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仅仅只是她掀了我的棋盘。那天上午,李子木在家无聊,就转到了我们家。我当时也正感到无聊,就提出和李子木下一盘棋。以前我和李子木下棋是从不来钱的,可那天他却说十块钱一盘。下第一盘时,腊英在屋后喂猪。正要下第二盘,她喂完猪回到了屋里。腊英本来反对我下棋,见我们来钱就更不高兴了,当场就掀翻了棋盘,棋子撒了一地。就为这,我和腊英大吵了一架。

    腊英和我一样,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我在厨房门外等了好半天,她一直不抬头。不过,我没有打退堂鼓。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也学她冷不防干咳了一声。这一招很奏效,我一咳她就一惊,马上把头抬起来了,还用怪怪的眼神瞪了我一下。

    看见腊英抬了头,我心里顿时喜滋滋的。我赶紧对她说,别切了别切了,快跟我去土场上看稀奇!我的话刚出口,腊英手上的菜刀就不动了。她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跟她说话,不由得吃了一惊,两眼睁得大大的,脸也一下子红了。愣了一会儿,腊英不冷不热地问,碰到什么稀奇了,这样大惊小怪的?腊英一搭话,我就不顾一切地跨进门槛,顺势抓住她的一只手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腊英一开始不肯跟我走,还让我赶快把她的手放开。但我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使劲把腊英拖出了厨房,接着又往土场上拖,一直到了石磙跟前才松开她的手。腊英一边甩手脖子,一边左右看了两眼,但她没看见什么。她显得有点儿失望,用埋怨的口气对我说,你哄我,哪有什么稀奇看?我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指着石磙对她说,你站到石磙上就能看到了!

    腊英也老了,自己肯定上不了石磙。她看了石磙一眼,显出为难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说,我抱你上去吧!话音没落,我就双手一张抱住了腊英。不知为什么,我这时浑身上下都是劲儿,轻轻松松就把腊英抱到了石磙上。要算起来,我已有几十年没抱过腊英了,突然把她抱在怀里,心还怦怦地跳呢。腊英好像也有点儿激动,我看见她的耳根都红了。

    腊英刚站到石磙上还有些害怕,两条腿不停地晃。我一边用手扶着她,一边让她往那个大石包后面看。腊英很快站稳了,身子也挺直了,像一根长在石磙上的树。我问,你看见了吗?腊英颤着嗓音说,看见了!我接着问,你看见什么了?腊英说,我看见一男一女躺在茅草地上。腊英的声音又细又软,好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我扬起头看了看腊英的脸,发现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望着茅草地眨都不眨。这时我又问,他们在茅草地上做什么?腊英吸了一口气说,他们手拉着手在亲热呢!我马上问,他们没亲嘴?腊英说,没有。我说,你别慌,他们可能是亲累了,歇一会儿肯定还要亲的。

我的话刚说完,腊英突然惊喜地说,哎呀,他们真的亲嘴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张了一下,仿佛一只喜鹊要展翅飞走似的。一听说那对男女又在亲嘴,我就忍不住把脖子使劲伸了伸。但我不管怎么伸,也看不到他们亲嘴。腊英这时吞了一口涎水说,天呀,他们还咬舌头呢!腊英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痒起来。我赶紧把双脚并拢,拼命地蹦了一下,想蹦起来看看他们是怎么咬舌头的。可我毕竟年近古稀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蹦不了多高,连那对男女的影子都没看见。

    腊英发现了我的心思,匆匆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从石磙上下来,让我再站上去看一会儿。但腊英没有下来的意思,她很快又把目光投向了茅草地。不过,腊英心里并没有扔下我。她一边看那对男女一边跟我说,屋檐下不是有一条板凳吗?你把它搬来垫着看吧。

    我觉得腊英这个主意不错,心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马上对腊英说,你站好,我去搬板凳了。腊英头也不回地说,去吧,我摔不下来。我松开腊英的腿,麻利地转身去了屋檐下,一眨眼工夫就把板凳搬到了土场上。

    我将板凳挨着石磙放好,一抬腿就爬了上去。我终于又看到了那对男女,他们果然在咬舌头。他们像两条春天的小狗,把舌头长长地伸在嘴外,你咬我一下,我咬你一下,真是快活极了。

    板凳与石磙挨得很紧,我和腊英也挨得很紧。我小声地问腊英,好看吗?腊英悄悄地回答说,好看,真是看稀奇啊!我讨好腊英说,要不是稀奇,我会拖你来看?腊英没再说什么,猛然把头歪过来靠在了我肩膀上。

    3

    李子木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在我家门口就能看见他的房子。我这时无意中朝李子木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窝在他家门前那个草堆里晒太阳。那是一堆稻草,黄灿灿的,看上去像一座金山。李子木怕冷,刚入秋就穿了棉袄,还经常跑到草堆里晒太阳。

    亲嘴也是一件累人的事,那对男女亲了一阵子又停下来休息了。腊英这会儿也扭头朝李子木那边看了一下,低声对我说,哎,李子木在看我们呢!我一愣问,真的?腊英说,我哄你做什么?他站在草堆旁,脖子伸得比乌龟还长!我赶紧转头去看,却没发现李子木看我们,他仍然窝在草堆里晒太阳,好像还闭着眼睛。他没看我们,我对腊英说。刚才还在看呢,可能是怕我们看见了不好意思,又把头缩回去了。腊英说。

    腊英说得有道理,李子木肯定不好意思和我打照面。那天下棋,第一盘我输给了李子木,按事先讲好的,我给了他十块钱。就在我把钱递到李子木手上时,腊英喂猪进屋了,一看到钱就掀了棋盘。我当时就和腊英吵了起来,要她赶快把掀翻的棋盘给我捡好。本来我还想下第二盘的,心想再下一盘我一定能把输掉的十块钱赢回来。可是,我和腊英架没吵完,李子木就不声不响地溜走了。第一次赌钱就输了,我心里很不舒服。当天下午,我便去找李子木,请他再到我家下棋。但李子木却一口拒绝了我,说他不想再惹腊英发脾气。我接下来再三央求李子木,他怎么都不答应。后来我就生气了,伸出一只手对李子木说,既然不再下棋了,那你把那十块钱还给我!李子木也翻了脸说,你休想,那是我赢的!就这样,我们闹僵了。从那以后,我和李子木不仅没下过棋,而且连照面都没打过。

    快看茅草地,那两个人好像又要亲嘴了!腊英这时碰了碰我的胳膊说。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睛还看在李子木那边。不见我搭腔,腊英又碰一下我的胳膊说,你是不是也想把李子木叫过来看稀奇?腊英这么一问,我心里猛然响了一下,扑通一声,仿佛一只青蛙跳进了池塘。

    我的心有点儿乱了。说实话,我还真想把李子木叫来看看呢。他这个人虽说有些小气,但人并不坏,关键的时候也乐意帮忙。他会拔火罐,每当我的风湿腿发作时,他都要自己带着火罐和酒精来给我拔腿。再说了,那天我也不冷静,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能找他要那十块钱呢?可是,和李子木僵了这么长时间,要我主动去叫他,我还真有些为难。

腊英看透了我的心思,催促说,你想叫李子木就赶快去叫,那两个人的嘴又亲上了呢,不抓紧来看说不定就看不到了。我犹豫了一会儿说,要叫我就站在这里叫,不喊李子木的名字,只喊看稀奇,他要想看的话就会自己来。腊英摇摇头说,这样不行,你站在这里一喊,那两个人马上就被你吓跑了。我眨巴着眼睛问,那我怎么办?腊英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亲自去叫他嘛!她说着就把我推下了板凳。

    被腊英推下来后,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往李子木那里走。开始我走得很慢,心里有点儿虚,脸上也火辣辣的。走到一半时,李子木听到脚步声响,突然从草堆里站起来了,一眼看见了我。我以为李子木看见我以后会赶紧把头扭开的,但他没有。李子木正面看着我,目光还显得很柔和。这是我事先没想到的。我索性放快了脚步,差不多跑了起来。

    我一口气跑到了草堆旁。稻草在太阳下黄得耀眼,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草里还掩藏着几粒没打净的谷子,被太阳晒出了一丝淡淡的香气。我停在李子木面前,正要跟他打招呼,他却抢在我前头开口了。李子木很客气地对我说,哎呀,你真是稀客啊!我开个玩笑说,又没下雨,有什么稀客?李子木接下来就要请我进屋喝茶,我赶紧摆手说,茶就不喝了,你快跟我去看稀奇吧!李子木忙问,什么稀奇?我说,有一对男女在公路下面亲嘴呢!李子木顿时一惊说,天啊,竟有这样的事?我问,你去不去看?李子木说,当然去看,这样的稀奇怎能不看!我说,要看就抓紧,不然怕他们跑了!李子木马上拍拍身上的稻草说,走!

    往我家土场走的时候,李子木紧紧跟在我的屁股后头。他的腿没有我的腿长,我走两步,他走三步才能跟上。我发现他走路的样子像跑步,嘴里还不住地喘气。快到我家土场时,李子木说,我早就看见你们站在门口了,可我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你们在看什么,原来在看稀奇啊。我想了想说,本想早点儿喊你来看的,又怕你拒绝。李子木苦笑一下说,看你说的,你喊我看这样的稀奇,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拒绝!

    我和李子木刚走上土场,腊英就慌忙给我们招手说,快点儿快点儿,他们又咬舌头了!我们一听便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板凳旁边。板凳有一米长,正好能站两个人。我先跳上板凳,然后一伸手把李子木拉到了板凳上。李子木对我充满感激,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那对男女咬舌头咬得正欢。我指着茅草地问李子木,你看见了吗?李子木有点儿口齿不清地说,看见了,真是稀奇啊!过了片刻,那对男女又互相舔起舌头来,一个把舌头挂在嘴唇上,另一个就伸出舌头去舔,你舔我一会儿,我舔你一会儿,好像舌头上有蜂蜜。李子木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憋住了。腊英扫他一眼说,别这么紧张嘛!我也看了李子木一眼,发现他也把舌头伸出来了,还滴着涎水呢。

    李子木见我和腊英看他,显得很难为情。他一下子慌乱了,双腿打颤,身子摇晃,差点儿从板凳上滚下去。我赶紧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腰揽住。他同时也用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重新站稳后,李子木深情地对我说,难为你了!我说,左邻右舍的,你还跟我客气!腊英看到我和李子木相互依存着站在板凳上,笑一下说,你们两个这样站着,多像一对双胞胎啊!

    一阵秋风刮过来,我陡然感到了一丝凉意。李子木这时说,完了,那两个人的嘴巴分开了!我仔细一看,那对男女果然结束了亲嘴。腊英说,他们也亲够了,再亲下去嘴皮就要亲破了。

    风一刮,太阳也不像先前那么红了,茅草地上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那对男女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了,先各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互相摘掉对方身上的草屑,然后就把刚才放在一边的包提在了手上。我说,看来他们要走了。李子木有点儿遗憾地说,他们一走,我们就看不到稀奇了!腊英叹口气说,走了就走了,我也看好了,再看肚子就饿瘪了。

那对男女离开茅草地,又手拉手走回到公路上。公路上边有一条小路,是从油菜坡通往邻村铁厂垭的。他们横过公路后,直接走上了那条小路。看样子,他们是要到铁厂垭去。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说,这对男女不像是铁厂垭的人,他们去铁厂垭做什么?腊英说,听说铁厂垭发现了一个好看的洞,他们说不准是去旅游的。李子木说,铁厂垭有几个在城里读书的学生,也有可能是他们哪个谈了对象带回家让父母过目。

    4

    一直看着那对男女走得没影儿了,我们三个老人才把目光收回来。我先把李子木扶下板凳,然后再去扶腊英。腊英说她的两条腿都站成了木头,弯都弯不下去了,我只好又把她从石磙上抱下来。腊英在我怀里显得很温顺,我觉得我抱的不是腊英,好像抱着一只绵羊。

    腊英一下到土场就慌着往厨房走,说她要赶紧去煮饭。走到厨房门口,腊英突然回头对李子木说,你别走了,就在我们这儿吃中饭。李子木说,不啦,我老婆在屋里打豆腐,还等我回去吃豆腐花花呢。腊英说,你有豆腐花花吃,那我就不留你了。她说完就进了厨房。

    李子木没有马上走。他站在我身边,眼睛不时地瞄我。他好几次张开嘴,想对我说什么,但都没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我见李子木有点儿尴尬,就催他说,你快回去吧,小心你老婆一个人在家把豆腐花花吃光了。李子木苦笑一下说,好,那我走了。走下土场后,李子木陡然停了一会儿,回头对我说,谢谢你喊我看稀奇!

    腊英开始炒菜了,一股油盐味从厨房窗口飘出来,香气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忍不住吞了一口涎水。说实话,我这时已经饿得不行了,肚子瘪得只剩下一层皮。腊英的中饭虽说快煮好了,但那是她吃的。我的中饭还没开始煮呢,心想只有煮一碗面条将就一顿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我走进厨房时,腊英已经炒好了菜,正在往餐桌上端。我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她炒了好几个菜,除了土豆丝和酱豆子,还有一盘胡椒炒五花肉呢。看见我进来,腊英马上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儿古怪。我以为腊英会跟我打声招呼,但她没有。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

    我煮饭用的铁瓢挂在灶台后面的墙上。我从腊英背后绕到那面墙下,正把铁瓢取下来,腊英突然回头问我,你拿铁瓢做什么?我勾着头说,煮碗面条吃。腊英说,你别煮了,跟我一起吃吧!我一听就喜出望外,赶忙把头抬起来了。这时我才发现,腊英已经在餐桌上摆了两碗饭。饭是刚从吊锅里舀出来的,热气直冒。一看见那饭,我的心就变得热乎乎的。

    但我没有马上过去吃饭。我拿着铁瓢站在灶台后面,两只脚不好意思往餐桌那边走。腊英催促说,怎么还不来吃?难道还要我去拉你?腊英这么一说,我才把铁瓢挂回到墙上,快步走到了餐桌前。

    整整十天没和腊英一起吃饭了,我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举着筷子不敢去拣菜。腊英见我这样拘束,忍不住笑了一下,边笑边夹了一片五花肉放在我碗里。吃了一会儿,我就没什么顾忌了。添饭的时候,我问腊英,你今天为什么让我和你一起吃?腊英像年轻时那样把头一歪说,感谢你呗!我故意问,感谢我什么?腊英斜我一眼说,感谢你喊我看稀奇呀!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还禁不住打了一串哈哈。

    我的哈哈声还没散,有人突然来到了厨房门口。我扭头一看,竟是李子木。他端着一个瓷钵子,脸色红彤彤的。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我有点儿奇怪地问。李子木说,我老婆让我送一钵豆腐花花给你们吃!他说着就快步走了进来,麻利地把豆腐花花放在餐桌上。

    我一下子很感动,马上站了起来,想对李子木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我一时有点儿紧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腊英也很感动,很快拿来一套碗筷,请李子木坐下来一块儿吃。但李子木婉言谢绝了,他说要急着回家,老婆已经端好饭在桌子上等着他了。李子木说完就匆匆走出了我们家厨房,慌得连装豆腐花花的瓷钵也没带走。

   李子木走后,腊英找来一个大碗,想把豆腐花花从瓷钵里倒到碗里。腊英把瓷钵端起来时,我发现餐桌上出现了一张钱,十块。这张钱是压在瓷钵底下的,平平展展,还有一丝余温。一看见这张钱,我的两眼便豁然亮了一下。用不着猜,我就知道这张钱是李子木放在这里的。

    腊英也想到了李子木,直直地看着我说,他把那天赢你的钱又还给你了!我愣愣地看着那张钱,不知道怎么和腊英搭话,心里突然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过了一会儿,我飞快地把那十块钱抓在了手里,对腊英说,我给李子木送回去!说完,我不等腊英表态就快步走出了厨房门,赶紧去追李子木。

    我很快追上了李子木。他差不多快到家了,我在他背后喊了好几遍,他才停下来。李子木回过头问我,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我喘着粗气说,你刚才送豆腐花花时,不小心把十块钱掉在了我那儿!我一边说,一边把钱给李子木递过去。李子木却不接钱,还摆着手对我说,这不是我的钱,我身上压根儿就没有十块钱的票子。他说完就扭身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路上。

    我闷闷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对腊英说,李子木没要钱!腊英说,我知道他不会要的。我问,你怎么知道?腊英没有回答我,突然起身去了灶台前。我有点儿疑惑地问,你去灶台前做什么?腊英说,菜都凉了,我再给你热一下!

    腊英把热好的菜端上餐桌时,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刚放下菜,我猛地抓住了她一只手。腊英嗔怪地问我,你这是怎么啦?我神秘地笑笑说,我想跟你说句话。腊英说,说吧,我听着呢。我卖个关子说,是悄悄话,你把耳朵伸过来,我才能说给你听!腊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耳朵伸给我。我先将嘴贴到她的耳门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晚上,我搬回大床上和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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