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她我还是会心痛,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疼痛。
她是我的同桌,经常做出人意料的事。班里有人丢弃废电池,她会跑去捡回来。她很怕热,爱流汗,但从来不用纸巾。收到血液中心的表扬信我们才知道她去献血了,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但是她却不擅长跑步。三月的体育测试,在我们担心的目光下,她的800米越跑越慢,步子越来越小,最后人也开始摇晃了。“跑啊,跑起来!”我大叫。她看了我一眼,蹲在跑道边吐起来。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快快乐乐出现在我邻桌。“你怎么样了?”我问她。“没什么呀!干吗?”她眨眨眼,脸上笑得灿烂。
但三天后,她就从班里消失了。
是脑癌,晚期了。班主任告诉我们时,全班一下安静下来。
四月下旬,早自习,有人在门外喊“报告”。我听声音就知道是她,门口的她却比往常矮了一大截——她坐在轮椅上。
“老师,她硬要来,麻烦你了。”她父亲苦涩地笑了笑。
班主任把她推到教室后面,经过我的座位时,她对我微笑就像那些遥远的昨天。
下午第四节班会。班主任说:“大家都讲讲自己喜欢什么。”
“我喜欢音乐。”
“我爱逛街。”
大胖搔搔头想了想:“我爱吃牛肉拉面。”一屋子人都笑翻了。
轮到她说了,全班都安静下来。“我啊。”她的脸红了起来,笑意渐渐凝结,“我爱阳光和生命。” 她的声音在教室里慢慢荡开。
接下来的日子,男生每天轮流背她上楼,女生帮她打饭、上厕所。
那天,轮到我背她。
“很荣幸啊,小猪。”我说。
她扯了一下我的耳朵:“以后听随身听,用完的电池不要乱丢知道吗?”
我点头。
“还有,不要用纸巾了吧。你看你大姐我从来不用的……”
我用力点头,鼻子酸酸的。
她越来越少上厕所,看着她泛白干燥的嘴唇,女生们几乎是央求着她喝些水。有一天,将饭盒放在她面前时,她竟然拿不到插在米饭中的小勺,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而她还每天坐在教室里,微笑着和我们一起听课。
那天午休时,教室里只有风扇的呼呼声。突然有人哼歌,细细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是她!“对不起。”她说,然后笑了。
接下来的语文课,班主任讲着讲着突然定格,捂着嘴望着教室后面说不出话。我们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看到她头靠在墙上,双眼紧闭,两行闪光的泪水从她已经变成灰白色的脸上淌下来。我们都听到了那“啪”的泪滴碎的声音。有人哭了,一个,两个……我的手背上也滴上了眼泪,冰冰凉凉。
她是被救护车带走的,那时,泪还未干。这一天,距她第一次晕倒只有 72天。
那年,我考上了省里的医学院,离开了这座叫人心痛的城市。
我总是叫身边的人不要乱扔废弃的电池,尽量少用纸巾。我每年献一次血。我爱听林忆莲的歌。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她哼的歌。因为,我还记得那颗跌落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