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柏林电影节,是一个提醒:电影原来可以如此直接地谈问题。
2012年柏林电影节国际电影论坛单元一下子选了三部日本纪录片,全是探讨“3·11”东日本大地震和核泄漏的,尽管离灾难发生还不到一年。《“3·11”后的朋友们》是老家在仙台的导演岩井俊二在灾后踏上旅程,与致力反核的活动家、专家、记者交谈,回到家乡亲睹浩劫残迹。《核之国》讲双叶町难民的故事,这个1400人的小镇在震灾和核泄漏之后划为无人区,所有人包括镇公所都搬到了250公里之外的一座闲置校园。整个镇子现在生活在一幢四层楼里。
《无人地带》则像是一次散漫而随性的游荡,在事故核电站周边20公里的无人区边缘,导演和摄影师两个人寻访仍然居住着,或常常从避难所回来看自己老房子的人。清理重建工作迟迟难以开展,因为城里人怕核污染,工程供给线建立不起来,不少房屋轻微受损的居民抱怨,还不如让我们自理。
政府在2011年4月22日划定的无人区,界线越清晰,在边缘地带就越显得荒谬。一个居民对着镜头发牢骚:“现在啥也干不了,也不能出海打鱼,20公里范围之外的地方就能去。难道海上还画了道线不成?”
获得评审团大奖的匈牙利竞赛片《只是风声》,属于柏林电影节上最容易看到的那种欧洲艺术电影——描摹文明社会的缝隙里勉强求生的底层边缘人。清洁工玛丽独自供养一儿一女和半瘫的父亲,一家人所在的吉普赛社区最近连续发生种族目的的灭门案;他们也怕,但除了远在加拿大的丈夫答应尽快把他们接过去,他们完全没有别的指望。语不惊人的铺陈,到结局时突然爆发,为影片添加了足够的方法魅力。
加拿大影片《战巫》取景刚果,叛军洗劫村庄,并掠走少年作为壮丁。在与政府军的一场遭遇战里,探路的一队少年除了不到14岁的科莫娜毫发无伤,全部阵亡。科莫娜随即被叛军首领接见,封为战巫。商业电影是不可能在这种背景下来讲述少女情怀和命运的。虽然纯西方式的情节理解失之单薄,又有贩卖生猛暴力的嫌疑,由科莫娜获得最佳女主角银熊奖却是无可厚非。
王全安三临柏林电影节,每次都拿回一头熊,就像连续中彩票一样传奇。《白鹿原》这次得到“最佳艺术贡献”,没什么可挑剔,影片在视听上确实经营有方,十分周正,人物演绎亦属得体。但莫名其妙地,某种价值在时局巨变中支离破碎不堪一击的凄凉宿命感,原著故事里无处不在,电影中却难以感受。更让人无奈的是影片在1938年日军飞机轰炸了白鹿原镇之后生生切断,以后的故事不再讲述,简直可算是伤残。
意大利导演塔维亚尼兄弟在国际影坛成名,是1977年的《我父我主》获得金棕榈,今年分别在82岁和80岁上获得金熊,真是艺术创作上的寿星。
他们听一个朋友推荐,去罗马的雷碧比亚监狱看囚犯演但丁的《神曲》,囚犯选择了“炼狱篇”中的部分,用各自的方言演出,并不时将诗篇中的情怀比照自己的生活境遇。塔维亚尼兄弟于是请这些囚犯排演莎士比亚的《凯撒大帝》,整个过程,拍成纪实风格的剧情片《凯撒必死》。在深牢大狱,一群被“文化”抛出很远的人,却带给观众一种似乎更加纯粹的、真正的“表演”。
待掌声落下,灯光熄灭,演员们又回到囚犯的身份,由看守带回各自的牢房。这几乎是对世间每一个人的比喻:哪个是你的舞台,什么是你的牢房?舞台短暂,你总要回到牢里去。 |